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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老行业半岛体育里的年轻人:这里不是乌托邦


  半岛体育但最近,年轻人比老年人更早地站到了热议中心:他们有人提前40年规划老后生活,做起了储蓄投资;有人辞去大城市的工作,回老家给父母买房养老;还有人选择早早进入养老行业,想在风口来临时抢占先机……

  湃客·财经栏目推出《养老这件事,该听谁说?》主题创作,把话筒递给年轻人,近距离记录养老热议中他们的真实想法与现实困境。

  在最近大热的日剧《重启人生》里,33岁的近藤麻美和自己的闺蜜们想象着未来“抱团养老”的生活:40年后,“养老院会不会已经变成科技养老院”“轮椅会不会飞起来”“我们三个人真的能一起生活吗”......

  随着年轻人的“养老焦虑”逐步走入公众视野,人们也对养老行业产生了好奇,热钱也在涌入。五年前,红杉资本在一则报告中预测,中国老人撑起了一个即将爆发的万亿市场,养老是一个供给没跟上需求的行业。

  但产业爆发的另一面是,潮水还没有到来,身处行业中的年轻人却给出了答案。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人的衰老不是一个瞬间完成的,而是一个缓慢“受捶”的过程,一千个老人往往有一千个不同的状态。

  当年轻人进入养老行业,他们为什么选择养老行业?在代际碰撞中,他们又有哪些具体的困惑?

  去年3月,夏夏躺在床上玩手机时,颈椎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并迅速蔓延到右侧的肩胛骨。在尝试了拉伸、热敷和吃止疼药后,夏夏发现,痛楚并没有减轻。“整晚都没有办法入睡。”

  第二天去医院治疗,夏夏被诊断为严重的颈椎病,医生在给出了“再不换工作可能加重病情,致使终身瘫痪”的警告后,夏夏感觉“脑子一下炸开了”。

  大学毕业后,夏夏就进入了地产行业,从事策划工作。彼时,地产行业余晖尚存,行业里的年轻人也相信,时代红利并没有过去。“地产人相信逆天改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完成不了的事呢?肯定是还不够努力。”夏夏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着“地产人”的想法。

  她至今仍记得在地产行业的日日夜夜,那些充满焦虑与疲惫的日子。有一次,为了一个方案PPT,她从晚上十一点写到了凌晨四点。还有一次她试图下楼跑步二十分钟,却接到了多个工作电话......

  意识到身体的警报,夏夏在出院后,通过公司内部转岗,进入了一家高端养老院做策划。“节奏稍微慢一点,离我家也挺近。”这家高端养老院位于风景区内,有着秀丽的花园与完善的基础设施。夏夏的领导是一个对养老有理想追求的人,希望养老院能够有更多的代际碰撞。

  在护理专业毕业后,与周围大多数同学顺其自然地进入医院不同,00后女孩瑞瑞选择在山东一家高端养老院从事护理工作,她所负责的楼层十分特殊,大多都是失能失智老人。一天的工作除了负责老人的三餐外,还需要相应的护理——量血压、翻身喂药还有内务的整理,有时也需要帮助老人洗澡。

  做出这一决定的理由是多重的。一方面是在医院实习时,快节奏的工作让瑞瑞更向往慢节奏的生活。另一方面,瑞瑞活泼开朗,做事也有耐心,她自己也十分喜欢与老人相处。

  2020年,从航空公司辞职,半岛体育24岁的宋元曾短暂地在杭州从事过电商运营。但因工作强度太大,连续熬夜几个月,宋元发现自己出现神经衰弱的症状。在医院检查的过程中,她感受到医院看似离人们的生活很近,但对老年人来说,就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各地不同的就医政策、陌生的机器、复杂的问诊流程,还有消耗体力的排队.....宋元曾经看过很多老人在医院急哭的新闻,以前还觉得“很假”,现在发现,现实比新闻更为复杂。

  意识到老人就诊难的问题后,她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了“陪诊师”这一行业,加之本身就向往自由职业的弹性工作时间,于是宋元正式入行做了陪诊,成为了陪伴老人就医的“小宋”。

  一方面源自年轻人自身的“养老焦虑”。2020年富达国际和支付宝理财平台联合发布的《后疫情时代中国养老前景调查报告》显示,中国居民的养老意识连续三年走高。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提前考察养老院,期望过上“财务自由、提前退休”的日子。

  夏夏经常能在这家养老看到很多年轻人。他们短暂地来到这里,体验养老院的生活后,消解疲惫与焦虑,随后再返回日常生活。

  另一方面,则是热钱的助推。五年前,红杉资本就针对中国一至三线城市老年人口进行了分层随机抽样研究,预测中国老人会撑起一个即将爆发的万亿市场。在这份《2019年中国城市养老消费洞察报告》中,养老产业被视为“一个供给没追上需求的市场”。

  据财经无忌不完全统计,2022年以来,养老赛道已完成超30笔融资,包括福寿康、鸿福天、小羊养老、小橙长护、远盟康健、天与养老等。

  在《最好的告别》一书中,哈佛公共健康学院教授阿图·葛文德曾询问一位老年病学家“是否搞清楚了导致衰老的特定的、可复制的途径”,专家的回答是“没有,我们就是一下子崩溃了。”

  这个稍显丧气的回答将人们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变老的过程永不停息,即便医学进步延长了我们的寿命。

  回到这群进入养老行业的年轻人的日常生活,他们不仅要处理日常工作的琐碎,探索与老年人间的代际交流方式,更宏大的命题是——如何与衰处?如何面对死亡?

  某种程度上,刚进入这里,年轻人对养老行业还是充满着浪漫化的想象,比如朝九晚五的生活,代际间的和谐相处,以及对养老的向往——悠闲的生活、朋友的陪伴以及专业化的治疗等。

  就像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所描摹的充满奢望的二十一岁——“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照护失能老人,瑞瑞觉得不怕脏是进入这行必须要具备的品质。有些老人卧床需要坐轮椅,护工们需要帮助换纸尿裤。“如果你洁癖,你干不了这个工作”。在身体的照护之外,更多的是细心和耐心的陪伴。瑞瑞需要带着老人参加养老院的活动,在走廊上做做操,陪着老人们说说话。

  但在刚开始接触时,由于老人的个性不一样,摸清他们的脾气,瑞瑞觉得特别困难。

  她记得,有一个爷爷每天都会坐在凳子上,有时在走廊间来回走动,问护工“什么时候才能到站”,瑞瑞刚开始觉得很困惑,后来她才知道,老人存在认知障碍,以为自己坐在公交车上,一直在找回家的路。

  瑞瑞和同事们后来找到了与这位老人的相处之道,每次老人问“什么时候才到站”时,瑞瑞就会说“还有几站就到了”或者“你再等一会儿”。

  也正是与这些老人的相处与摩擦中,年轻人们才发现,变老不仅仅是身体机能的衰退,在成为老人的过程中,一千个老人就有一千个不同的样态。

  成为陪诊师两年多来,宋元对这一点也格外有感触,她看到了老人“问医难”背后的尴尬与酸楚。

  很多老人都是孤身一人在外地问医,一般都是儿女提前在网上找到宋元,而宋元需要假扮“同事”或“朋友”来陪伴老人就诊。“老一辈的人介意子女花钱请人陪诊,还有的老人难以信任陌生人。”

  宋元曾服务过一个诊断出癌症的刘阿姨。子女因为在异地无法陪伴,只能请宋元陪伴刘阿姨来医院化疗。一开始,宋元觉得刘阿姨是一个特别乐观的老人,因为在陪诊过程中,刘阿姨都非常配合。但在化疗结束后,刘阿姨却突然哭了,向宋元说了很多对子女都无法言说的心里话。刘阿姨告诉宋元,是自己要求子女请陪诊师的,因为觉得自己是“包袱”,给子女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负担。

  那一天,宋元只是安静地听阿姨倾诉,什么也没有多说。后来,她将这些倾诉婉转地传达给了刘阿姨的女儿,她觉得老人的这些情绪需要沟通化解。

  陪诊的这段日子里,时间其实过得很快。医院讲究时间与效率,现在信息程度也做得很好,但却容易遗忘老人。

  在宋元的付费客户外,有时出于职业习惯,也会主动解决老人的困惑。有一次她遇到一个老伯,只是做一个小体检,儿子也已安排好医生,但老伯因为很久没有来到城市,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宋元问他,为什么不再打一通电话给儿子,老伯摆摆手说,怕孩子嫌他笨。“老人也有自己的自尊心,都是亲人,老了也害怕麻烦。”

  青年与老年之间的差距,看起来只是时间与身体的变化,但更复杂的问题是,当我们年老、体弱、不能照顾自己的时候,究竟是什么使生活值得过下去?

  一次话剧课上,她带着老人重温曹禺先生的《雷雨》,然后给老人们分配角色,半岛体育让他们穿越时空,化身为周萍、繁漪与四凤,用自己的方式演一出好戏。

  夏夏发现,排练的过程中,很多老人都很有创意,也都很有情绪,好像是在实现他们年轻时没有完成的梦想。养老院中的老人们很多来自上海,他们会尝试用上海话全新演绎,效果与反响都很好。

  “老人很有表演欲望,但是缺乏这种舞台。”养老院提供了这样的舞台,让他们感受到被关注、被鼓舞的力量,像是有一束追光打在他们身上。后来,养老院版《雷雨》成功后,老人们还会追问夏夏有没有类似的活动,有的老人也想把自己创作的话剧搬上舞台。

  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曾提出著名的人类需求层次,在这个需求金字塔上,从基本需求到爱的需求到成长的愿望再到自我实现,年轻时,人们总是会追求与向往塔尖的东西。

  年轻人总会自然地觉得,即便是年老时,也会需要对自我的关注,养老院里丰富的活动也是如此,随着越来越多年轻人的涌入,养老院里充满着代际间的碰撞。

  在策划过许多活动与课程后,夏夏逐渐产生了一个困惑:年轻人策划的活动,真的是老人们想要的吗?真的能让老人们开心吗?

  有一次,夏夏和同事们买了白雪公主、哈利波特的衣服,借助cosplay的形式,让老人们体验当代年轻人的生活,尽管老人们表现出了开心,但夏夏并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体验到了快乐。

  “老人们会一直服从集体的安排,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这些事情是年轻人希望他们去做的,所以他们就去做,但这种行为叫做服从命令而不是让自己开心。”

  让老人们意识到自身的主体性,去更积极地快乐,是夏夏这群年轻人希望老人们去做的事。但时代的局限性或心理因素,让老人自己也分不清“服从”与“主动”之间的区别,这种界限是模糊的。

  事实上,当死亡逼近,马斯洛需求理论很有可能并不适用于老年人。斯坦福心理学家卡斯滕森的“社会情绪选择理论”则指出,当“生命的脆弱性凸显出来”时,人们的日常生活目标和动机会彻底改变。

  换言之,当老人们开始意识到未来是有限的,他们关心的不再是遥远的未来,而是“此时此地”,他们的目光只会聚焦在日常生活的愉悦和最亲近的人身上。

  但一个悖论也随之产生。这些身处养老行业的年轻人也逐渐意识到,当年老时,老人们更需要的是决定自己生活的“自主权”,但这样的决定权某种程度上被让渡给了子女,成为一种亲密的联结。

  成为陪诊师两年多来,宋元发现很少有子女会换位思考。找一个人假扮自己的朋友,来陪父母看病,是父母真的想要的吗?“很多时候,子女们可能只是觉得,请一个陪诊师陪父母,自己会更安心。”

  数据印证着上述判断。《中国老龄产业发展报告》曾预测,2050年中国老年人口数量将达到4.8亿人,成为全球老龄产业市场潜力最大的国家。

  有机构也测算,2022年养老产业规模达9万亿元,预计2025年中国养老产业规模将突破12万亿元,未来几年养老产业有望迈入产业爆发期。

  产业爆发与伟大只是硬币的正面,听起来总会令人心潮澎湃,但此岸非彼岸,硬币的背面是,这里不是乌托邦。

  下定决心离开养老院的那一天,瑞瑞忍不住还是哭了。离开的原因一方面是现实所迫,养老院护工的工资普遍不高,在瑞瑞所处的养老院,她每月到手薪资在2000-3000元左右,另一方面,出于对稳定性的追求,她还是决定寻找一份“铁饭碗”。

  夏夏也离开了养老行业,有了更适合自己的职业规划。她给想要进入这行的年轻人的建议是——养老虽然是一个蓝海市场,但年轻人来到这里注定要度过一段“灰色时期”。

  尽管老年人被视为“有钱有闲”,但现实远没有如此美好。以高端养老服务为主,夏夏接触过的很多老人,真正用于养老的预算其实并不高。

  背后关键的问题在于,当下的养老服务难以满足老人“稳定的预期”。从产品服务属性来看,养老服务既是一种有形商品,但同样也是一种融合陪伴与情感的无形服务。

  而要形成“稳定的预期”,必须要保证从业人员的薪资水平与技能训练,养老科技产品的合理化使用以及对老人需求的深度理解与支持,这是一个更系统、也更复杂的问题。

  提起在养老行业的这段日子,夏夏会想起话剧舞台上老人们真实的快乐,宋元会想起医院里老人们的哭声与沉默。

  瑞瑞也会时常想到养老院里爷爷奶奶们的动人故事。养老院里曾有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其中的丈夫每天都会帮老伴关门和拉窗帘。后来,老伴去世了,丈夫还保留着“关门、拉窗户”的习惯。“他每天都会去给每个房间关门,有窗户窗帘他必须要拉上。”

  很多时候,年轻人与老人是一个互相治愈与互相帮助的过程,有时候,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信任也会因无意中的细小举动而建立。

  王爷爷在养老院住了很久,第一次接触瑞瑞这样的年轻人。在给老人洗脚时,有的阿姨会戴上手套,但瑞瑞不会戴手套。“就是害怕他们觉得我嫌弃他们”,后来,王爷爷经常会给瑞瑞送小零食。

  瑞瑞曾向同事抱怨工资问题,恰好也被王爷爷听见。因为偏瘫,爷爷说话已不是非常清楚,但他听到瑞瑞要离职时,执意要塞钱给她。“当时,我真的特别感动。”

  或许,伟大的并不是养老产业,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足够伟大的事。直面死亡,学会与衰存,对向往晚年悠然生活的年轻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个需要终身学习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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